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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法評判標準的兩重性

■江 春

       蓬勃發(fā)展的書法日益呈現(xiàn)出愈來愈豐富、愈來愈多元、愈來愈繁復、愈來愈新奇的局面，這當然是好事，但也因此帶來了欣賞評判的困惑和迷茫。書法何為“好”，何為“差”？何為“優(yōu)”，何為“劣”？何為“高”，何為“下”？眾說紛紜，難以定奪。甚至美丑判斷，大相徑庭，爭執(zhí)不休，糾纏不清，頗有“亂花漸欲迷人眼”、不知何處渡迷津的味道。
　　之所以出現(xiàn)如此狀況，關鍵是缺乏一個恒定、統(tǒng)一、約定俗成又被公眾認可的權威的評判標準，大家各持一尺，各執(zhí)一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道”，互不相讓，互不信服，書法評鑒的混亂、混沌局面由此形成。而在過往千百年來的書法傳統(tǒng)脈絡清晰，承傳有序，評判標準基本一致，那就是奉“二王”筆法為書法正宗，雖然也曾受到康有為為代表的“尊碑抑帖”風氣和理論的挑戰(zhàn)，但可以說基本未能撼動這一貫恒常且穩(wěn)定的評價體系，頂多只是增添了“碑帖交融”的新因素，仍然是把點畫造型章法作為書法的最重要的功力要素，而把風格、個性、趣味、情感、文化等諸多因素放在第二位，形成一個“1+X”的評判模式。無論“X”出現(xiàn)多少變化，但這個“1”則是雷打不動，不可替代的。也就是說，只有首先滿足達到“1”這個初始的基本條件，才有可能進而言說“X”這些附加因素，盡管我們在評說某人、某件書法作品時，常常專挑“X”來說事，例如說“風格獨特”、“格調雄強”、“別出心裁”之類，但那“1”其實早就隱含其中，只是不必言說罷了。譬如體育比賽的“資格賽”，演藝專業(yè)的“考級”之類，只有首先達到或超越了這個層次，才有可能去進而奢談風格、個性、情調、藝術、境界之類。否則，便是本末倒置，或者假大虛空。
　　如今，這條約定俗成、沿襲已久的評判模式受到了挑戰(zhàn)、甚至顛覆，或者用實用主義的雙重標準來替代評判的一元化。譬如近來風靡一時的“名家書法”，不管是演藝界的大腕、明星，還是政壇的巨子、官員，只要喜好一點翰墨風雅，都可以閃亮登場，高調表演，展覽、題字、出集、研討，熱鬧非凡，頌聲一片，至于是否達到一定水準，是否名實相副，則一概乏人問津。在這里評判的標準只有名聲、職務、級別、個性諸如此類，而書法的基本功力則棄如敝屣。再譬如“娛樂書法”、“技藝書法”之類，什么“足書”、“口書”、“體書”、一次蘸墨寫幾百字之類的“長書”……把書法混同于雜耍、表演，只要熱鬧、好看、炫奇、出彩，就一切OK，這里的評判標準就是表演噱頭+效果，至于筆畫的基本功早拋到九霄云外去了。最近還有什么“觀念書法”頗為時髦，還是一如既往的東抄西摘古詩文，但卻冠之以一個大而化之的名頭，或者哲學含義的招牌（如《情感與形式》《歷史與追尋》），展覽儼然就上了一個高的層次，呈現(xiàn)出新的景象，評判的標準也就不再是書法層面的既往模式，而是觀念的新潮、理論的深奧，能從“有意味的形式”中覓得霧里看花似的微言大義。
　　而一些書法評論家們，一邊對普通的書法愛好者受眾大談書法基本功，什么“入帖程度”、“受學淵源”，不是看你字的筆畫、功力是否深厚，結構是否協(xié)調，而是先“查戶口”，你所學何家，所本何帖，稍越雷池，或離譜不象，便斥之曰“野狐禪”，氣息便不高古，便不屑置評；而對于所謂“名家”，則張口“風格獨特”，閉口“個性飛揚”，至于線條的質感、彈性、澀勁、流暢，造型的協(xié)調、緊湊、奇正相生，章法的和諧、變化、多樣統(tǒng)一等等書法的基本評價要素反而避而不談，甚至一些明顯的“敗筆”、“瑕疵”，也反而冠以“不落俗套”、“藝高膽大”之類予以褒揚，似乎一旦涉及“名家”，就不需要再在書法的基本層面上多費口舌了。明顯是執(zhí)行著雙重標準。而這種因人而異的雙重標準，對于書法的健康發(fā)展，恐怕是為害甚烈的。倘若大家都以一些書壇“精英”、“名家”或書協(xié)高官的言論習氣作為“風向標”，奉偶然出土的古墓竹簡、民間碑刻為至高“圭臬”，而視歷經千百年興衰的“二王”傳統(tǒng)為“甜俗”、“姿媚”、“館閣”、“守舊”，必欲污之破之而后快，我不知道書壇還有否標準、規(guī)矩可言。當然，時代在發(fā)展，審美風尚習俗、評判標準也不可能一成不變，而應是“與時俱進”，不斷補充豐富，但堅守并珍惜那種已被歷史實踐早就證明并被廣大群眾認可遵從的優(yōu)秀傳統(tǒng)及其評價體系實在是非常必要的，切勿等閑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