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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章是一位詩人,又是一位書法家。賀知章謝世后不到400年所編纂的《宣和書譜》,記載他“能文,善草隸,當世稱重”;又載:“多多益善,不見筆力之衰,忽有佳處,人謂其機會與造化爭衡,非人工可到”。并錄其法書如《孝經(jīng)》、《千字文》、《洛神賦》、《胡桃帖》、《上日等帖》等12種,但現(xiàn)在均已失傳。近年來,有人在日本的書法著述中發(fā)現(xiàn)了賀知章的草書《孝經(jīng)》,國內(nèi)的許多刊物轉(zhuǎn)載了賀知章草書《孝經(jīng)》,研究文章也隨之而來,于是書法界忽然對賀知章給予了特別的關注。
其實,刊物上轉(zhuǎn)載的草書《孝經(jīng)》未具書者姓名,只是在此卷卷末有一行小楷“建隆二年十月重粘表,賀監(jiān)墨跡”十四個字。“建隆”是宋太祖稱帝建國的翌年(961年)。因賀知章自稱“秘書外監(jiān)”,故此賀監(jiān)即賀知章。由此判斷這件草書《孝經(jīng)》就是賀知章的作品。

【唐】賀知章《孝經(jīng)》(局部):
草書《孝經(jīng)》縱筆如飛,點畫精到.鋒穎秀發(fā)。結(jié)字簡煉明快,行文流暢一氣呵成,自有一種清爽之氣流溢于字里行間。字與字之問時有游絲縈帶,筆勢流轉(zhuǎn)。其書寫風格真可謂“二月春風似剪刀’令人睹后耳目為之一爽。
賀知章的草書《孝經(jīng)》,在唐代草書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但是,當我們欣賞他的草書《孝經(jīng)》時,會產(chǎn)生以下幾點聯(lián)想:其一,賀知章為什么用草書來寫《孝經(jīng)》呢?作為正統(tǒng)嚴肅的儒家經(jīng)典《孝經(jīng)》,寫在這本來尺幅就不是很大而且還有豎格的公文紙上,理所當然的應該用極其精到、莊重的小楷來完成,怎么能如此草草了事呢?其二,草書是用來一抒胸中之情或發(fā)泄一時之郁悶的一種字體,能用《孝經(jīng)》文本去發(fā)泄自己的郁悶或張揚自己激昂的心情嗎?草書的奔放和張揚不可能在如此狹小的天地里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另據(jù)有關文獻史料記載,賀知章作書尤好寫大字,“醉后乘興揮灑不已”。因此,我覺得賀知章草書《孝經(jīng)》的創(chuàng)作動機,是一個值得我們細細推敲的問題。
賀知章的草書《孝經(jīng)》,就其書法來講,具有以下特點:
首先,筆鋒殺字極其爽利,回環(huán)屈曲又鋒芒畢露,既有窈窕淑女的婀娜之美,又表現(xiàn)得峻冽鋒利而又斬釘截鐵。仔細審視賀知章的用筆,干凈利落,行筆如風,如有神助。筆鋒如刀鋒,切削研伐迎刃而倒,不可阻擋,鋒芒指向所向披靡,大有橫掃千軍如卷席之勢。再看他字與字之間的連帶,輕而不虛,連綿不斷,輕重有序,章法行氣似春風蕩漾,如新柳吐絲,輕健搖曳,生機盎然。當我們沉醉于賀知章這充滿生機的草書作品中的時候,我們不由自主地會聯(lián)想到他著名的《詠柳》詩篇:“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草書《孝經(jīng)》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出了“細葉”的裁出和“似剪刀”的春風,草法極其性感,極具青春活力的“綠絲絳”躍然紙上,真實地再現(xiàn)了這位偉大詩人內(nèi)心世界豐富的情感。這不禁讓我們?yōu)橹袊@,賀知章的藝術表現(xiàn)手法,是多么清新,又是多么爽利啊!
賀知章(659一744年),字季真,越州會稽人。少有文名,武后證圣元年(695年)登進士第。后任四門博士,累遷太常博士,修纂《六典》、《文纂》。開元十三年(725年)遷禮部侍郎,后為太子賓客、書監(jiān)。與張旭、包融、張若虛號稱“吳中四士”,他們都是聞名于當時而又流芳千古的著名學者。天寶二年(743年)冬,辭官度為道士,得到玄宗御制詩贈行等特殊恩遇。歸隱鏡湖后不久病逝,享年86歲。
從他的生平來看,他是一位地道的中國封建社會的達官貴人。但是,他的另一面則是人們意想不到的:“知章性放狂,晚尤縱誕”,自號“四明狂客”。“醉后屬詞,動成卷軸”,人稱酒仙。杜甫在《飲中八仙歌》中第一位歌詠的就是賀知章:“知章騎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他自己說:“落花真好些,一醉一回顛。”一位朝廷命官,竟然如此放曠縱誕、放浪形骸!他這樣的行為,與其平時舉動的不協(xié)調(diào),就像他用草書寫《孝經(jīng)》一樣不可思議。
賀知章在書法方面的故事還有很多的生動的記載,如《述書賦》云:“賀知章每作書先問紙有幾幅,十?二十?抑三十?爾后則隨紙數(shù)而書,或三百言,或五百言,紙盡語終。”
《新唐書》賀知章傳亦稱:“每醉,輒屬辭,筆不停書,咸有可觀,未始刊傷。好事者,具筆硯從之,意有所愜,不復距。然每紙才數(shù)十字,世傳以為寶。”
施宿的《會稽志》還記載:“賀知章與張旭游歷民間,見人家廳館等墻壁、屏障有佳處,便忘機興發(fā),落筆數(shù)行,狀如蟲篆鳥飛。”據(jù)此可以推斷,當時賀知章的筆跡、書壁等的數(shù)量應該是相當可觀的。
賀知章“羽化登仙”八十多年之后,大詩人劉禹錫(774一842年)在洛陽的洛中寺北樓的墻壁上看到了賀知章當年的題壁,大為驚詫,隨即寫下了《洛中寺北樓見賀監(jiān)草書》一詩,對賀知章的草書作了具體形象的描述。
其詩云:
高樓賀監(jiān)昔曾登,壁上筆縱龍虎騰。
中國書流尚皇象,北朝文人重徐陵。
偶因獨見空驚目,恨不當時便伏房。
唯恐塵埃轉(zhuǎn)磨滅。再三珍重囑山僧。
唐朝題壁書法也是一時之風尚,因此,賀知章也追隨時風到處題壁,就連他任職的秘書省也有他老人家的壁上書。他去世一個多世紀之后,大詩人溫庭綺(812一870年)在一個黃昏,站在年久失修的秘書省那斷墻殘垣旁邊發(fā)呆,向來以狂妄自大、“士行塵雜、不修邊幅、傲視萬物”而著名的“溫八叉”,拂去殘墻上的塵埃,面對賀知章的題壁,竟然慚愧自己缺乏李白的詩才,無法準確、全面地表達和贊賞賀知章書法的神采。盡管溫庭蕩謙虛,但他的詩寫得還是很高妙的。他的詩全面綜合了李白、劉禹錫等前輩的內(nèi)容,對賀知章的書法作了全面的分析、評價,并給予了充分的肯定。
其詩并序云:
秘書省有賀知章草題壁詩,筆力道健,風尚高遠,拂塵尋玩,因有此作。
越澳漁客貧知章,任達憐才愛酒狂。
鴻鶴葦花隨釣艇,蛤州苯萊夢橫塘。
幾年涼月拘華省,一宿秋風憶故鄉(xiāng)。
榮路脫身終自得,福庭回首莫相忘。
出籠賓鶴歸遼海,落筆龍蛇滿壞墻。
李白死來無醉客,可憐神采掉殘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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